赤司手中的剪刀刀刀

退圈、退游、退剧,网络远离者

赤黑 青衣 (四)

黑子自回了戏园,报了句头疼,直接回自己的屋子躺倒睡下,不愿再出门。

陆老板却走上二楼,站在那里叩了两下门,虚情假意地隔门问候:

“休息得可还好?想不想吃点什么?我托人给你到街上买。”

黑子索性装着睡了,也不搭理,也不应门。

陆老板只在心里冷笑,隔着门又开口:“我说黑子,那位赤司不过喜欢你护着你一点,你也别太轻狂得意才是!从前就是和那家伙游街串巷不守规矩,我都没怎么管过你,现在倒脾气养得这么大!你听我一句,你那哥儿未必靠得住,别吊死在一棵树上啊!趁着年轻受欢迎,不说多攒些钱留着日后用。喜欢你的人多了是,有的是舍得给你花钱的财神!你别不识好歹一个一个都得罪完,到最后遇上难惹的,我看谁给你收尸?”

骂了两句见黑子还不吭声,愈发生气起来。

“这几日我再宽你几天,好好想清楚你是个做什么的?玩感情?呵,你有几年光阴和人家耗?再有几年人家娶妻生子老实过日子,谁还要惦念你?趁着年轻还新鲜,再不敛下几个养老财,到时候谁和你一个色衰了的戏子玩下去?他们有的是新人追,你可别把自己太当回事…”

黑子烦得直拿手捂住耳朵,骂语却仍旧断断续续,直让他窝火。

钱钱钱?我敛了又有什么用呢?难道我这几日给你挣的还不少?什么打赏、什么礼物,难道不都是你拿了去?这老头真的从不知足!

他心里暗骂,但是不敢说出来,上次他只瞪了老板一眼,就被吊在南屋的地下室里关了三个时辰。他又怕黑,那里又有好多老鼠,窸窸窣窣在黑暗里走来走去,又臭又脏,他只想大叫,却又不敢,因为老板说他敢叫唤一声,他就要再关他一个时辰。

他越想越泄气,只把自己全身缩在被子里。

老板看来是铁了心要他出去多“见些人”了,他有时只恨自己长的这幅皮相,也恨那些王孙公子。如果自己长得丑陋些,是不是就能安静些好好唱戏了。

才怪…他摇了摇头,长相普通的在这里也未必能活得长久些,就拿之前挑水的赵大爷来说,他给园子里挑了十几年的水,但去年自从肩膀上有了毛病不能再担重物,老板立马把他开了出去,只给了几个小钱、没吃没穿,据说没几个月就病故了。

他心里一阵悲戚,天晓得,做戏子的也好不到哪去,叫人家逗了玩了,想怎么做弄怎么做弄,还要被人骂勾引人的下贱玩意儿。钱也不是自己的,斗又斗不过老板,晚年没几个混得好的。还有染了花柳病暴毙的,本来就死得可惜,街里街坊还都要拍手叫好,“下流戏子、死了活该”之类的。

他自己又能怎样的?心里苦楚起来,越发缩成一团,昏暗的房间、外间老板的骂声、没有任何希望的未来…他有一瞬真恨不得吊死了省事,好歹还落个干净。

光顾着想自己的心事,却没注意到外间骂声渐渐止了,转为聊天声。

“我来找黑子,他这会可还好?”

是赤司的声音!他倒来了,黑子心里烦,在屋子里也不吭气。

“睡下了,这会还没起,还是让他休息会,昨夜劳累了。”老板恭敬地回答,但语气里藏着些得意——你昨夜可是累到黑子了,这钱可还算花得满意?

黑子听了又羞又气,哪有这样的人,把这种露骨的话就挂在嘴边?!想出去拉赤司就走,但又不敢出声,出了动静可不是明明白白告诉老板自己就是刚才在装睡不想理他,谁知道下来会不会收拾他。

赤司不笑,却拿出一叠银票:“他练戏辛苦,还请老板高抬贵手,让他出场就够了、别再参加那些乌七八糟的宴会,他喝不了太多酒的。”

老板心下清楚,这是要包下黑子的节奏,只是内心里欢喜,到底是这小鬼有手段,才登台几天就惹得这么多人来追捧,接过银票略略一看,佯装恭谨:“他是身体不好,也没什么眼力见,出去老让人笑话。我也估摸着让他少见些外客,再缓半年再去见见世面。”

话里的意思很清楚——这些钱也就够留他半年,这半年他便是你的。半年之后,也不做许诺。

赤司微笑,只说:“还请您护好他,半年后我自有别的东西拿来谢您。”

原来赤司家虽有钱,但里外管事一众人,里面的例钱月份都是有数目的,而赤司又算小辈,拿不了多少钱。不过中举后,最近才算真正做些事、拿些饷银,但积蓄目前仍不多。所以目前也就能凑这些银子,保黑子一阵,要想真正赎他出来还得再积攒些钱两,这些黑心老板没个十万八万,怎肯白白把这摇钱树往出去送?

老板自然没把他日后再续银的说法往心里去,这些年他看得也多,说什么心心相惜,过半年玩够了谁知道会不会变心,他培养过这么多戏子出来,当年比黑子更风流更名气的多了去了,也是一众人说愿意赎,都是玩玩就算了的。

而且别的不说,就赤司父亲的脾气,真带回去个戏子,还不活活打出来,谁敢真的把这些人养到家里?

但面上自然不言语,陆老板收了钱,语气更加和气:“黑子唱戏的确好听,府上要听时,尽管叫人来请,我们会及时送他过去。”这话就已经说得很透了,想要时尽管来取。

赤司一愣神,想起黑子早上出门前说的那句——“若真舍不得,以后再唤就是了,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事情,我随叫随到!”

他心里一阵难受,面上仍冷着:“不牢您客气,要见他时我自然来见他。”

说罢便告辞,走了两步,想起什么,转头叮嘱:“有一件事我还想烦请您,黑子仍是黑子,是我的朋友,我不是花钱来买他给我玩的,你也不必给他讲一些怎样讨好我的道理。他年纪还小,有些事自然自由无忌些,希望您多担待;让他好好唱戏就行,什么待客之道、处世之道,这些话你也不要老说给他听。他本来胆子就小,别老逼着他,处处吓唬他。”想到黑子小小一点就得学会看人眼色投其所好,还要为接客这种事愁来愁去,他实在心里无法再过意去。

老板满口答应着,心里却已经笑这公子有些太痴了。许是第一次钓戏子,心真是软得可以。哪有花了钱却不舍得玩的,真是糊涂人!

屋里的黑子却不这么想,方才赤司的一席话着实叫他心里一暖,要不是老板还在外边,他怕早都要奔出去道谢了。

赤司下了楼,走到角门那边时,突然被什么砸中脑袋。

是半截蜡烛,他回头一看,黑子可不是在楼上窗户那里给他招手。

他没敢说话,只拿口型缓缓说了句“多—谢—”老板仍在附近,他只敢做口型。不过面容带笑,看上去欢喜极了。

赤司愣了一愣,从前黑子被锁在屋子里背戏,不能随着出去玩时,自己总会跑到街上买些点心,给他从窗户丢到里间去。


那时的黑子总会一脸开心,喜滋滋给他说一句“多谢”。

如今好久未见那样纯粹无杂的笑颜,他竟恍然了。

他朝那边行了个礼,和从前一样向他招招手,道了别。

眼瞅着赤司走远,屋里的黑子关好窗子,原坐回床上,手里还攥着刚才惶急掰开的半截蜡烛,指尖沾了些红蜡,被手温一化,有些油腻起来。

他出神盯着自己的手上的红迹,傻笑了起来,然后又把自己蜷在了床上,缩成一团,小孩子一样在床上滚来滚去。

说不上天大的喜事,只是终日阴云,今日总算给了这孩子些许阳光。这么久以来,难得能睡个香甜觉,没有忧思缠身罢了。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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